(三十)
夜里,史今独自坐在营外的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繁星,心里突然觉得在孟文禄身边呆那两年,就像是做梦一样。
时间一晃。
现在,梦醒了,他也回来了。
只是,他却时时牵挂着梦里的人。
想着想着,史今下意识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胸膛间,在确定胸间的东西还存在后,他抬手解下了那条项链。
其实一开始史今留在孟文禄身边真的有一半原因是因为那条项链。
那项链是高城在一次史今赢得团里射击比赛后请人为他特别定制的奖品。
那项链里,承载着史今军人的荣耀也承载着战友的情谊。可是如今那承载着荣耀友情的银项链,换成了手中的鱼骨项链。
虽然两者形态上一模一样,但是,从物质到意义,都完全不同。
不过,就算是带回这条项链也好,就当是用来纪念那段奇幻的经历。否则,如果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他曾经存在过一个异世,那么过个几年,他也许就真的当那些曾经遇到的人和事,是一个梦了。
一个美好,又残酷的梦。
高城从营地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外面的史今,他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在这儿寻思啥呢?”
史今回头看了一眼高城,将项链放进了口袋,随口道,“没,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高城哦了一声,然后扯了根草,在手里把玩起来,把玩了一阵,他突然开口道,“今儿,我发现你这不见一下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史今不解的看向了高城,“我……有吗?”
“有,连伍六一都看出来了……”
史今想了想,确实,虽然他在自己的世界不过离开了一下午,但其实他却离开了军营和战友两年,这两年里,他看着孟文禄一点一点的改变,要说他自己没跟着有点改变,他自己可能都不信,“我……哪儿不一样了?”
高城拧着眉,憋了半晌,也没什么具体的说法,“说不上来……反正不一样!”
“说不上来,那就不说吧!总之,我还是史今……” 史今对着高城笑了笑,然后又转头对着天空中星星。
高城呼了口气,直接往后一仰,躺在了草地上,“对啊,反正你还是史今就行了……”
史今也跟着躺了下去,楞楞的看着天上的繁星。
对啊,他现在回来了,他是史今,是一个军人,不再是孟文禄身边的保镖。他必须要遗忘两年里的保镖身份,重新做回史今,那个三班班长,毕竟,他已经回来了……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战已经快打完了,孟文禄这些年,一直在战乱里冒险寻找着史今,可是,他终究没寻到,也没等到……
身边的人都不停地劝着他,让他放弃,久而久之,他真的也放弃了。
其实,早就已经没有希望了,只是他还一直守着不肯放下而已……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张碧兰一直站在他身后,始终没走。
最终,两人在双方朋友的劝说下,在一起结了婚,决定一起度过下半生,但是,两人都知道,他们之间,早已没了爱情……
又是一个两年过去,史今已经慢慢淡忘了曾经那场奇幻的旅程。
若不是他脖颈间的项链一直提醒着他,恍惚间,他可能真的就把曾经当做一场梦了。
如今的史今,也已经完全淡忘了孟文禄了,因为它所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所以,他少了挂念自然就淡忘了。
他曾突发奇想,上网查过孟文禄这个名字,这一查,还真不得了,他还真查出了孟文禄的生平,而且,还有孟文禄的照片。
网上的人物介绍说,孟文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在当年的抗日战争中起到了尤为至关的作用。只是后来,在战争胜利后,他举家移居到了美国,从此,再未回国。
而在孟文禄的介绍里,最让史今注意的,是妻儿一栏。
介绍里说,孟文禄在后来战争胜利后,娶了一个温婉大方,知书达理的江南女子。这名女子是当年他在回国的船上遇见的,两人共同经历了很多,直到战争结束,这名女子都一直守候在他身边,于是战争结束后,两人顺理成章的结婚了。
看到这里,史今大概就知道这个江南女子是谁了。
一切都很圆满,实业救国实现了,娶了美丽的妻子大概也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吧……
还 有什么放不下呢?史今想。
大概是,没有了……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身为人民解放军,虽然实战确实不如武警,但是演习是真不少。
不过,在史今他们眼里,演习就是实战,时刻准备着为祖国而战,这可不是一句光在嘴里喊的口号,是要用实际行动证明的。
而那一场场的演习,就是他们最好的证明。
这次的演习对抗赛,其实史今还真是觉得难度挺大的。
难度大在哪儿?大就大在对方实力强大到无可估量。
这次这支和他们对抗的蓝军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以前他们还真的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劲敌。
本来就争强好胜的高城在连对方人影都没看到的情况下就被端掉半个连这个事感到很恼怒,但是一腔怒火却无处可发,只能恨恨的抓着自己的帽子在营帐里气呼呼的磨牙。
史今也很奇怪,对方到底是打哪儿来的野人,好像会在林子里隐身一般,悄无声息的就毙掉了他整个班,而他甚至连对方一个影子都没瞧到,更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这场演习持续了三天,史今第二天夜里就“阵亡”了,全班只剩下了许三多一个人。
史今也是累了,虽然“阵亡”的他心里十分不甘,但除了不甘以外,他也莫名的轻松了许多。
捷报是在第二天下午传来的,彼时,史今正百无聊赖的和三班“阵亡”的战友在营地的树荫下乘凉,并等待着比赛结果,毕竟,离比赛结束还剩最后三小时了。
虽然他们知道结果无疑是输了,但他们更想知道让他们输的惨不忍睹的蓝军,到底是什么来头。
当有人大叫着好消息好消息过来的时候,史今第一个站了起来,问什么好消息。
“许三多抓了对面蓝军的人,听说还是一个中校!”
后面的人群瞬间起哄起来,“那快去看看啊……”
“对啊对啊,应该去看看……”
“走啊走啊!”
史今愣了半天后,连忙回过头叫住了已经走出两米远的人群,“诶诶诶,都干嘛去啊,回来!”
众人不解的回过身,“班长,怎么了,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啊!怎么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了?都回来,人总会来的,现在去凑什么热闹啊!”
“哎……”众人叹了口气,又垂头丧气的回身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等了许久后,一辆步兵战车从远处缓缓驶来,等车在营地中央停下后,高城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对史今招了招手。
史今高兴的从地上站起,笑着跑了过去。
“连长!”
高城背着手嗯了一声,然后眼故意往后面车上瞟了一眼。
史今咧着嘴傻笑了一下,然后够着身子想悄悄往里看一眼。
结果他还啥都没看着,车厢里就猛的跳下来了一个人,吓了他一跳。
等史今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许三多。
“三多?”史今惊讶的叫了一句,随后,他的眼睛就瞟到了许三多受伤的手,紧张问道,“你这手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了?”
“不好意思,他的手,是我踩的!” 许三多还没开口,车厢里就又跳下一个人,替他回答了。
史今闻声,抬头望去。
下一秒,他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孟……”
刚下车的人歪了歪头,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见他就一脸惊讶的人。不过,从他的脸上,他似乎看出了什么,“你是觉得看我眼熟呢,还是觉得我太帅?”
史今被对方这句话唤回了神,“不好意思,只是觉得有点像我一个朋友。”
“没关系。不过,我姓袁,袁朗。”
史今本想点头,却无意瞟到了对方捏在手里把玩的领章,随即挺胸抬头,刷的敬了一个军礼,“是,首长!”
袁朗看了看手里的领章,若无其事的将它放进了口袋里,然后盯着史今笑了笑,“我不是什么首长,我现在是你们的俘虏!”
高城哼了一声,“行了吧,你的人来接你来了。”
袁朗闻言回过头,果然看到远处开来了一辆越野车。
那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边往这边跑,边喊着,“队长!”
袁朗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史今一直打量着袁朗,他发现,这个人除了脸和孟文禄像以外,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
史今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是在做白日梦,有一瞬间他竟然真的以为面前的人是孟文禄。
可是就算孟文禄还活着,也是一个90多岁侨居海外的老人了。他们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儿,史今决然的转过身,带着许三多处理手伤去了。
袁朗看着史今走远的背影,眼里有些茫然,其实他也觉得史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是,他却想不清楚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就好像,是从心里滋突然生出来的一样,说不清,也道不明。
袁朗走的时候,史今正在给许三多包扎伤口。
他坐在树荫下,远远的看着袁朗和高城寒暄了几句后,转身朝接他的车走去。
史今就这样一边给许三多缠着绷带,一边时不时的朝那边看一眼。原本袁朗一只脚都已经踏上车了,他却又突然转过身对着史今的方向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才彻底上车,绝尘而去。
史今觉得他大概是在和他告别,转而想一想,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人家一个首长,和自己又不熟,根本犯不着跟他挥手告别。
史今抿了抿嘴,转回了头,盯着许三多已经包扎好的手,“好了,这几天尽量别沾水啊!”
许三多楞楞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傻兮兮的笑了起来。“还是班长对我最好了!”
史今也被这股傻劲给逗笑了,然后拍了一下三多的头。
夜里,史今坐在书桌前,看着手里的鱼骨项链有些出神。
他今天见到了和孟文禄相似的人,可那个人却不是他。
是啊,他们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说明了了,就是有缘无分,注定得相忘于人间。
既然孟文禄在他的世界里圆满的过完了一生,那么史今也没有必要再怀揣着那段过往念念不忘,就当,曾经所经历过的那段时光,是场梦吧。
没必要用一辈子去怀念一场注定做不圆满的梦,该放下,就放下吧。
想通后的史今叹了口气,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当初装银子弹的盒子,将手里的鱼骨子弹放了进去,“啪”的一声合上了盖子。
他将盒子放在抽屉的最里面后,锁上了抽屉。
抬头,看着窗外的明月,史今在心里默默地对孟文禄说了一句没来得及当面说再见。
再见了,孟文禄。
这句再见里包含了很多情绪,也包含了很多史今没来的及对孟文禄说的话,甚至包括那还没能滋生起来,就被泯灭掉的特殊感情……
再见,再也不见。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