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乌鸦扛着何莫修一路回到了高家。
高三宝在看到龙乌鸦跨进门时已然从沙发上里站起了身,“龙副官,你这是……”
龙乌鸦把肩上的人扔在了沙发里,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他脚崴了,你不是新请了个洋大夫吗?给他看看。”
高三宝看了眼何莫修肿起的脚踝,道,“那洋大夫也治不了这个啊。要不我还是叫人去镇上请个跌打大夫吧!”
何莫修抬头看了看龙乌鸦,又看了看高三宝,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我还以为这洋大夫能包治百病呢,结果还是得靠老祖宗的东西。”
“各有所长嘛!”高三宝应了一句,随即转身去了门口,对着院里的管家道,“阿福,赶紧去把李大夫请过来。”
“诶,好,老爷,我这就去。” 院里的阿福答了一声,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就朝外头跑。
客厅里,龙乌鸦坐在沙发里显得有些疲惫,一张原本还算白净的脸上此时漆黑一片。
何莫修看着那张黑的快要看不清五官的脸,拿出了自己衣服里的手帕,抬手轻轻的挨上了龙乌鸦的脸颊。
龙乌鸦原本要闭上的眼皮猛的睁开,抬手一把捉住了何莫修正要为他擦脸的手,惊呼道,“你干嘛?”
“我只是想给你擦擦。”
“不用了。”龙乌鸦打开了何莫修的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何莫修只好作罢,捏着手帕再次低下了头。
龙乌鸦最见不得何莫修这个模样,于是伸手拿过了何莫修手里的手帕,别扭的说了声,“谢谢……”
何莫修抬头笑了笑,接着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不由自主的就闭上了眼。
等龙乌鸦擦完脸再转过头时,就发现何莫修已经完全不省人事了。
“怎么睡的那么快?”
高三宝进门的时候就见龙乌鸦正对着睡着的何莫修发呆,于是,他忍不住叫了一声,“龙副官……”
龙乌鸦闻言皱了皱眉,转过头“嘘”了一声,示意高三宝不要出声。
高三宝看了眼睡着的何莫修,了然的点点头,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龙乌鸦看了眼手里的手帕,随手揣进了兜里,起身放低了些声音对高三宝道,“人我已经送到了,就先告辞了。”
高三宝起身对龙乌鸦做了个请的动作,后者欠了欠身,就出了门。
刚送走龙乌鸦,还没来得及进屋,高三宝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了眼来人,微微点了点头,“百里先生。”
“孟烦了怎么样了?”
高三宝闻言叹了口气,“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死啦死啦料想到了情况不妙,可是当真看到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人时,内心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
“他这腿,还有救吗?”
“我们这里医疗条件有限,怕是要落个终生残疾了。”
死啦死啦抬手抚过那条伤腿,动作可以称的上是十分的小心翼翼。
孟烦了恰巧也在此时醒了过来,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的嘴唇动了动,“你怎么来了?”
死啦收回了手,痞笑道,“我当然是来看看你死没死。”
“小太爷福大命大,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咳咳咳……”可能是说的太过激动,以至于他后面半句话刚说完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死啦连忙把人扶起来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帮他顺气,“你看你,我开个玩笑你那么激动干嘛?”
“你大爷的,小太爷是被口水呛到了。”
死啦只是给他顺着气,没有回话。
两厢沉默下,孟烦了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事儿成了吗?”
死啦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他突然道,“烦啦,你去治腿吧。不然,你可就要成小瘸子了。”
“事儿没成,是吗?”
“……”
死啦的沉默代表了默认,孟烦了心下了然,此次没成,必然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而城外的日本人经过了这一场战役怕是已经请求了增援,一旦他们确定了沽宁城的真实情况,一定会发起攻城。而到时,沽宁必然沦陷!
死啦这时候让孟烦了走,也不过是希望能保他平安,毕竟,他已经欠了他一条腿,不想再让他送一条命。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你真想下半辈子当个瘸子啊!”
“那也和您没关系。”
死啦叹了口气,似是无奈,“行,你不愿走,我也不强求。好好养伤吧。”说完,他放下了孟烦了,刚想离开,却突闻外头传来一声惨叫。
孟烦了听出这是他那位表哥的声音,心下一紧,“怎么了??”
死啦安抚道,“应该没什么,我去看看。”
死啦死啦来到客厅时正好看到跌打大夫正在给何莫修治脚,而何莫修则疼的冒了一脑门的汗,正咬着自己的袖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
死啦死啦挑了挑眉,转身退回了密室里。
“我表哥怎么了?”
“没事,就是崴了脚而已。大夫正给他治呢。”
次日,死啦死啦一大早就招呼上了龙乌鸦他们,准备出城去打探打探鬼子那边的情况。
何莫修似乎知道他们要去干嘛,杵着拐杖带着一包小手雷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几人出城前在路上截住了他们,把手雷交到了他们手上。
龙乌鸦看着何莫修笨拙的杵着拐杖走到他们面前,脑门上都泌出了一层细汗,心里无端生出了些不满,忍不住斥责道,“腿脚不方便还出来瞎窜什么?”
何莫修有些委屈,他明明是好意想给他们送点手雷,以备不时之需,怎么还反被斥责,“我只是想……”
“哎,行了行了,我们不会有事的,不用你担心,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的脚吧,小心变成残废。赶紧回去吧!”
死啦听到“残废”两字时愣了愣,孟烦了躺在床上虚弱的一幕一下跳进了他脑子里。
何莫修扁了扁嘴,转身杵着拐一步一步的朝高家挪去。
看着那个慢慢瘸远的落寞身影,龙乌鸦心里莫名的不太舒服。
死啦走了两步回头见龙乌鸦还杵在那儿盯着何莫修的背影看,于是叫了他一句。
龙乌鸦这才转回了视线,跟上了死啦他们的步伐。
几人在城外顺着轮胎印找了半天,才终于在一个山头上找到了日本人临时搭建的营地。
趴在不远处的土坡上,死啦用仅有的一个望远镜观察了下日本人的营地。
营地后面停了十来辆大卡车,死啦估摸了一下,这次来支援的鬼子大概得有两三百人,而且这次他们似乎还携带了重型武器。
旁边的龙乌鸦睁大了眼也看不远处的情形,干脆一把夺过了死啦手上的望远镜,“给我看看。”
死啦白了他一眼,转身改趴为躺,跟旁边的人说了一下自己估算的结果。
欧阳没来,旁边这俩家伙又有勇无谋主不了事,所以死啦只是跟他们说了下日本人那边大概的情形。至于接下来的打算,他还得回去和欧阳合计。
另一边,何莫修回去后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了这两天给蒋司令送药的,结果光忙着给死啦他们做手雷,给忙忘了。
这会儿想起来他立马就回房拿了药就要去城外。
上次满江楼蒋司令中枪后,由于药品匮乏,一时没好利落,加上他本身就有旧疾,所以最近身体虚的很。
正好高三宝找了个路子弄到了批药,这两天刚到,刚好有用。
拿着药出城的时候,何莫修在路上遇到了两个奇怪的人。
那两个人把他抓到了一所空房子,问他是不是共党的人。
何莫修摇了摇头,回答不是。
两人又问他是不是守备团的人。
何莫修还是摇了摇头,回答不是。
其中一个又问,“你不是守备团的,那你老往守备团的营地跑什么?”
“我只是偶尔去看一下蒋司令的伤,给他送点药。”
两人似乎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继续追问,“蒋司令受伤了?”
何莫修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上次在满江楼受了枪伤。”
紧接着,何莫修就看到两个人背过身说了几句什么,再转过身时,两人同时从外套里掏出了自己的军官证递到了何莫修眼前。
何莫修看了眼证件上的青天白日徽愣了愣,抬头疑惑的盯着他们。
“我们也是国军,我们是受上峰指派,来探查蒋司令部队的驻守情况的。”
何莫修愣愣的点了点头,虽然他并没有听懂两人说的什么意思。
两人见他点了头,忙从衣兜里拿了个小纸包出来,“这个药给你,拿回去给蒋司令服下。我们平时受伤都用这药,见效十分快。”
何莫修拿起来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味道,于是收了起来。
四道风的小院里。
此时,四个人围坐着桌子,商量着接下来的打算。
死啦把鬼子那边的情形说给欧阳听了后,欧阳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其余三个嗑瓜子的人,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龙乌鸦扔掉了手里的瓜子皮喝了一口茶,“我是觉得应该趁着他们现在人不多,接着干他娘的。”
欧阳没说话,又看向了死啦,“你觉得呢?”
死啦摇了摇头,回道, “他们人确实不多,但他们有足够的弹药。但现在我们最要命的问题是,我们既没人又没弹药,肯定干不过他们。”
欧阳点了点头,他也思考过同一个问题。
龙乌鸦却不以为然,回道,“炸弹我们不是还有何莫修吗?有他那个人肉炸弹库我们还怕没弹药吗?”
欧阳突然又觉得脑子有些疼了,他闭上眼揉了揉脑袋,无奈道, “他是会做,但不会凭空变出来。做炸弹是需要材料的,现在城里没有足够的材料。再说了,就算光有炸弹也不行啊,我们还需要子弹。”
四道风见欧阳似乎又脑袋疼了,连忙扔掉了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起身站到了欧阳身后,抬手抚上了欧阳的脑袋,“怎么,又疼了?我给你揉揉。”
龙乌鸦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依旧不死心的道,“子弹我们守备团有啊,还有沙门,沙门不是也有吗?”
欧阳睁开眼白了龙乌鸦一眼,“你们守备团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昨天那战想必已经快把你们守备团的家底掏空了吧?”说完,他又转头看了四道风一眼,四道风见欧阳转过头看着他,于是停了动作回望着他。
“至于沙门,昨天他们也死了不少兄弟,想必,应该不会再和我们合作了。是吗,老四?”
四道风楞楞的抓了抓脑袋,回道,“我不知道啊。要不,我再回去问问?”
欧阳点了点头,“好。”
龙乌鸦是个急脾气,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免有些恼火,“那我们怎么办?难不成坐着等死?鬼子肯定又叫了支援,等他们支援到了,肯定会强攻,我们根本挡不住。”
死啦许久没说话,他一直在思考对策。听完龙乌鸦这话后,他看向了欧阳,“你们的人应该有一批弹药藏在城里吧?”
欧阳看了死啦一眼,面上有些微微的惊讶,“你怎么知道? ”
死啦回道,“他们运进城的时候,我看到了。”
欧阳抿了抿嘴,“我们有我们的纪律。我没办法擅自动用那批弹药,但我会跟上级申请的。”
龙乌鸦不削的冷哼了一声,“火都要烧到眉毛了,还那么多规矩。”
死啦看了欧阳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什么变化后,才道,“那就这样吧。我去搞定炸弹,欧阳去申请弹药,龙副官你去问问蒋司令,看你们守备团还能不能挤出一点子弹,至于四道风,就像你说的那样,回沙门问问他们还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说完,他起身就准备走。
欧阳叫住了他,“记住,我们最多只有五天时间。”
死啦点了点头,“我知道。”
于是,在这个拥有美丽晚霞的黄昏,四人各揣心事散了场,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几人最终也还是没能让这个小城逃过一劫。